第 51 章 鹿鸣宴起微澜(一更

君子坊在书生圈子里,是个有名坐标点。

谢星珩来时,外面马车林立,新科举人都没有在车内,三三两两的在外边与好友叙话。

举人取录人数,是按照省来分,各府县没有定数,这也能体现当地教育实况。

丰州来的一批考生,仅有江致微和朱聿取中了。

枫江来京应考的人,也就两个考中。谢星珩跟许行之。

他这几天认识的几个遭灾地区的考生,只有独苗苗商行俭吊车尾,擦边中举。

名次不错,比他高一名。

谢星珩跟他学渣相会,在人群里,找到熟人,再又拼车,同往明德堂去。

谢星珩看江致微神情疲惫,把马车让给商行俭,过来跟江致微坐,路上聊几句。

“你昨天怎么没出来?小鱼下了好些帖子,我们昨天在外踏青,预演了鹿鸣宴。”谢星珩随口找个话题。

江致微怔了下,随即皱眉:“我不知道。”

他心里烦。鹿鸣宴不能出错,三叔没说有什么要注意的,他就问谢星珩。

能考上举人的书生,都懂得面见上官的礼仪。

因为取中秀才以后,书院有专门的课来教他们。

谢星珩简要说了,没什么特别,江致微松了口气,也叹气。

“三叔想要我明年就当官。”

来年春试能中,也是明年的事。

谢星珩没说什么。

江老三能不能撑到明年都不一定,又拿什么保障江致微的官职?

再说,明年的事,明年再说也来得及。

江致微不去,谁又能强绑着他上任?

江致微等了会儿,没听见谢星珩提意见,不由追问:“你看妥当吗?”

谢星珩耸肩笑笑:“堂哥,距离春试还有半年呢。”

春试之后,要等成绩。再去殿试,这之后才是分配职务。

算紧凑点,也有七个月。

江致微算过时间,这也是他嘴上应了,心里不以为然的原因。

可今早出门前,三叔又留他说话,提点他谒见主考和房官的注意事项。

这很好理解,同一年考完的人,都是主考官的门生。

同年参加科举的人众多,主考官不会每一个都记住。

房官就不同了,以五经房分,每一房就那么点人。同一年考中的人,又叫同门。

同门师兄弟,岂是玩笑?

从这一刻开始,就在分党派。

对大多数人来说,这一步无需在意。

今年拜了房官,来年没取中,再考又三年。

三年时间,恩师还在不在朝廷都难说。

所以正经的同门,是取中进士再分。

举人之间,是提前拉拢。春试过后,查无此人,屁事没有。

江致微在意,是因三叔要他来年做官,他现在的选择,等同提前站队。而且是没

有选择余地的站队。

房官的立场,等于他的立场。

谢星珩靠在车厢壁上,垂眸看搭在腿上的玉佩流苏。思索了会儿,看在小鱼的面子上,出言提醒:“堂哥,美酒在前,白刃在后。你想的那桌酒,不是你我能吃的。”

小小举人,赶在日月变天的时候,跑去党争的酒桌上蹭饭吃。

运气好,新皇登基,朝堂大清洗,他们都有一席之地,乘风上青云,从此鱼跃龙门。

运气好,且抓得住时机的基础是什么?

是能力啊。他们商户出身,来京城两眼抓瞎,当官的亲戚既要又要,拿他们当提线木偶,只管埋头猛冲,前方雷区密布,预警都没有。

信息无法获取,简直是上赶着送命。

江致微警醒:“我记住了。”

明德堂在是官方宅院,用于公务聚会,离县衙不远,门口有卫兵看守,所到举人唱名入内。

谢星珩名次低,最后入场。

有小厮引路,给谢星珩安排了东南角上的一桌入座。

统共八十二人中举,台下席面开十桌。

前面九桌,每桌八人。最后一桌十二人。

书生都清瘦,十二人挤一块儿也拧巴,胳膊压下边,捏个筷子都要撞到人。

谢星珩:“……”

都是举人,待遇相差也太大了。

他是末次,视线偏,要看场内情况,还得扭着半边身子回头看。

鹿鸣宴有谢师宴的别名,他又不能不看。

场内活动多,可能会被考官们点名。别提多难受了。

到时辰,铜锣一敲,书吏喊话,所有举人都起身离席,顺着坐次排队,从平台,上六级台阶到上面的大方台上,齐整整列方阵,行学生礼。

谢星珩位于末次,前面景象看不清,隐约看墙壁上挂了一副孔子像。

拜完后,主考官勉励数句,他们就再次落座。

乐起,舞来,大合唱。

跟昨天的聚会不同,今天的魁星舞只有五经房的魁首才能跳,总共五个人。

谢星珩十分想背过身坐,这样扭着脖子,他还要唱歌,筋扯着不舒服。

是露天席面,开场热闹一番,菜饭都凉了。

好在席面丰富,跟着在上菜,一盘盘的替换完,又是崭新的热乎菜。

谢星珩这就吃上了。

同桌书生都拘谨得很,早在点名的时候,就尬到了。再挤在一处,跟前几桌的人形成鲜明对比,一看就是差生,更是如坐针毡。

谢星珩招呼他们快点吃:“上桌是冷盘,撤就撤了,这桌再完整撤下,上官怎么看?”

能怎么看。

他们才没空看。

一桌人都在吃,他的行为就不奇怪。

否则就要直挺挺扭着脖子往后头看,累死他算了。

谢星珩如是想。

商行俭跟他同席,挨着坐,小声提醒他:“我

看别桌的人都捧着酒杯,没动筷子。”

谢星珩头也不抬:“他们不饿。”

主要是那些举人名次高,尤其是第一桌,来回点名,轮流作诗唱赋,站起是一杯酒,坐下又是一杯酒,同桌人还得陪饮,哪有空吃?

不像他们,坐在犄角旮旯里,排在第十桌,不吃菜,就要举杯,杯子都举了,不得陪一个?一场喝完,人都摊了。

满桌人迟疑,看第一桌的热闹持续半晌还没结束,他们傻坐着实在尬尴,也相继拿筷子吃上了。

谢星珩满意了。

这时,上头有人点他名。

“谢星珩。”

主考官孟培德点的名,书吏大声传,谢星珩一激灵。

这么快就轮到他了?

他飞快擦嘴,恭恭敬敬站起来,侧身对着高台,作揖后,等着发话。

场子大,每桌之间有一米五左右的空地。

跟考官们的席面隔着大方台,再往前才是考官们的酒桌。

孟培德眯眼,看不清。

叫人过来太直白,就让谢星珩作了首应景诗赋。

谢星珩张嘴就来。

并非是才情高,而是他嘴皮子利索。本就能说会道,组词连句再押韵。

鹿鸣宴看才华,又不那么看。

整体以轻松愉快为主,打油诗也是诗,博人一笑就算过关。

他都考最后一名了,不用对他期望太高。

点名结束,继续吃喝。

因距离远,同桌之间也开始窃窃私语。

主考官的突然点名,就像课堂上的老师,眯着眼睛满场巡视。

在坐的人,心里都倏地提起,生怕下一个就点到自己。

再看谢星珩还能吃吃喝喝,不由感叹他心态真好。

谢星珩回以微笑。

筵席结束,举人们拜主考官。

要带贽仪,俗称红包。

谢星珩随大流,红包就包的银子,数量适中,拿了八两八钱。

主考官要见的举子多,通常只随意说几句勉励话,个别人才会多留。

孟培德怪脾气,不让考生进家里,这一步是在明德堂进行。

后院找间空屋子,举人们按照桌次进。

谢星珩又排在了末位,最后一桌,理应是客套到不能再客套的官方话,孟培德偏偏把他留下来了。

谢星珩心里很警惕。

他不想站队。

秋日天色暗,室内光线弱。

孟培德开口前,细细把谢星珩打量一番。

个子高,身板正,脸好,眼神清亮。

乍一看是个极为正统的书生郎,眼睫眨动间,又有精光闪过,不是个老实人。

一如他的策问,老成、毒辣,又刻意装无知热血书生。

若纯看文章,结合今日所见,孟培德转手就会赶他走。

出了贡院,他听说了京城最近的热闹话

题,知道谢星珩游走在外交朋友,所提事件虽俗,满口都是生意,用心却实诚,都是为了灾地重建。也把他写在策问里的文字落实,从身边开始推行。

读书人,要立身正。

为官者,却得心有城府。

聪明与心机,用在好地方,那他就是个好人。

孟培德问他:“你现在在哪位先生门下读书?可取了表字?”

谢星珩还没拜师,他之前是想逼江老三给他找个名师来教他的。

现在就拉郭先生出来挡挡。

“回先生,我老师是郭孝祥郭先生,我的表字是他取的,叫敬之。”

孟培德不认识郭孝祥,再问一句:“你老师是哪年考中举人的?”

谢星珩说:“佑平二十年的举人。”

十二年了,还没考上进士。

这不稀奇,有人只想做乡绅,没有远大抱负。

也有人天生就爱教书,有个举人名头已经够用。

更多人一生都止步举人,想上不能上。

孟培德点点头,又问:“你家乡遭灾了,郭先生还在指点你吗?”

谢星珩老实巴交:“我来京城后拜师的。”

孟培德:?

你都要考举人了,临时拜个举人做老师是为什么?

他憋了会儿:“上任老师是谁?经史跟谁学的?”

谢星珩无语。

亏得他紧张半天,原来是被他的经史辣到眼睛了。

想是这么想,心里半分没放松。

谢星珩如实相告。

出身微寒,从前没有老师,书院夫子都是他老师。

所学知识全被一场大水冲跑了,这几月都在想怎么灾后重建,心思不在学习上。

给他的策问找个合理来源。

孟培德沉默了会儿,指指左侧椅子边的竹箱:“你想法有,文章实在太差,经史尤甚。来年春试,你绝无可能取中。这些书你拿回家看。读通了,再来应试。”

他不收学生,留见谢星珩纯粹是怜惜人才。

能在贡院公然提党派,他对朝廷的事心里有数。

再三年后,朝廷暗流也该清朗了。

谢星珩愣住,本能应声道谢,心中情绪翻涌。

他听得出来潜台词,这不仅仅是学业上的关心,更是直接让他离京城远一点。

师生之间,如此提醒,还能说是正常。

他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,这般提醒,实属大恩。

谢星珩知好歹,长身作揖,久久才起:“多谢先生。”

他是最后一个拜见主考官的学生,这头结束,就要去拜房官。

孟培德没有留他,也没帮忙。

全都去了,从众才是最好的法子。

谢星珩提着竹箱出来,其他举人都已散场。

他上马车,把竹箱放木板上,蹲身打开,粗略翻过,全是书册。都是旧书,笔迹多,还有

夹页。

谢星珩在道德上,相对被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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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不会主动释放善恶,会根据身边人的行为决定。

这一箱书,让他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善意。

不求回报,纯教导。

圣贤书养人。

养小人,更养君子。

他把书箱合上,暂把大恩放下,专心应对房师。

他在京城名气大,很多书生都知道他有想法,近期交流里,他的某些意见被广为称赞。

虽刻意让想法理想化,有读书人的天真,那也是实实在在的想法。

或许会被重视。

抵达温府后,谢星珩被房师家的门房领着进门,再替换小厮带路,然后换书童引着,敲开了书房的门。

正对着门口的长条桌案后,坐着的人就是谢星珩的房师温客卿。

两侧各摆五张椅子,已经坐满了人。有三个举人站着。

谢星珩过来,没有座位,行礼过后,跟另外三人一样,顺着椅子排列站着。

温客卿问他怎么来这么晚。

谢星珩垂首答话:“学生经史写得太烂,孟先生看不下去,把我训斥了一顿。”

参与阅卷的人,都知道本次科举试卷的水平参差不一。

温客卿见过谢星珩的卷子,他也是故意落卷的那批考官之一。

他看人才的首要重点是“才华”。

书都读不透,能有什么本事?

举人会见,不用太过重视,来年不一定碰面。

他后靠到椅背上,捧杯喝一口茶,笑意里带着几分恶劣:“哦?经史太烂?你说说,你写了什么?”

谢星珩挑眉。

先是不爽,再是忍笑。

运气真好。

碰见个不要他的。

忍笑跟压怒有区别,他把脑袋埋得更低,肩膀轻轻颤动,看起来跟忍着怒意差不多。

温客卿偏要他说。

谢星珩脸皮弹性,倒数第一固然丢人,但经史稀烂是客观事实,如果因此瞧不起他,那便各走一边。

相反,他知道他考卷稀烂,别人还要夸,他反而会不好意思。

不好弄巧成拙,他持续低头,像羞于启齿般,磕磕巴巴把他写的经史背诵了一遍。

温客卿点名,叫人点评。

谁点评,谢星珩就看谁。

评语中肯,他就轻轻放过。

故意嘲笑,他便狠狠记住了。

等着吧。

另一边,江致微运气实差,三叔帮他提前打点了,过来就被拉着问话。

他演技有限,只好不停跑茅房。出门在外,没有换洗衣物,每次都带着一身怪味入座,三次之后,房师不再亲热他。

看似顺利渡过,实则因三叔的打点,他已榜上有名。

为今之计,只有来年考中,另行拜师。或者落榜以后,死活不去上任。方可躲过。

江致微想回丰州散财去。

散尽家财,就没钱打点了。

这样才稳妥。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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